二、雾幻为源、弓为命定(4)_一派之长为老不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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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、雾幻为源、弓为命定(4)

  女孩意识到该如何清洗身体是个问题。

  她本来想直接进溪水里清洗身体的,但是在脱光衣服看见那一层几乎将手脚绑成粽子的布条,却想起那些伤口已经处理好了,实在不好碰水,有一瞬间迟疑着要不要略过伤口的步骤,直接为伤口上药就算了。

  结果,在她付诸行动之前,彷佛感知到她的想法般,齐归元的声音从林中某处传来。

  “用那些布沾水擦擦吧。”他用“我刚想起”的口吻喊道。

  他难道在偷窥?小鱼吃了一惊,但没有遮掩身体。她观察了一阵子声音来源处,果然从林木间远处窥见一个正在弯身拾捡柴枝的身影。

  对方的视线没有落在她的身上。

  再三确定青年并没有偷窥后,小鱼才从那一叠布条中抽出一块,撕下一小部分沾水,开始清理伤口来。

  腰间的伤口最深。

  布巾才轻轻触及它,一阵锥心之痛便从那里扩散开来,一下子就充满了四肢百骸,尤其是在上面倒洒药粉时更为严重,但女孩也只能咬牙忍耐。

  不知道是不是估算好了的,在女孩完整所有伤口的应急处理,把衣服重新穿好之后没多久,齐归元便抱着一堆干柴回来了。

  “都好了?”他问,打量了女孩一眼。

  小鱼点头,淡淡地回答说“好了”。

  “药……我用光了。”

  “那东西我还有很多。”

  齐归元把柴枝往地上一丢,得意地晃了晃左边袖子。

  那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,竟然随着他的动作传出一连串叮呤当啷的响声,而且数量可能非常之多,小鱼因而愣了半晌。

  “喂,你喜欢吃鱼吗?”

  齐归元又抛出了新的问题。

  “嗯?”

  仍在走神的小鱼反问了一声,竖起了耳朵。待她抬起了头,才发现齐归元已经站到了溪边。

  齐归元垮着肩膀,再也受不了般大吐口气。

  “我刚才是在问你──”他百般无奈地、一字一顿地说,“喜、不、喜、欢、吃、鱼。”

  小鱼移开视线,像是在考虑某些事情。

  “喜欢。”

  几秒后给出了回答,她口吻平淡,维持着自己应有的步调。

  不过,那突然左右晃动起来的尾巴,已经将她心里所泛起的小许兴奋坦言相告了,毕竟鱼是女孩在遇见果干前唯一爱吃的东西。

  “看来是很喜欢啊……”齐归元有点傻眼地说。

  被人猜透了心思的小鱼,脸颊就马上微微泛红。如此看来,小鱼果然还处在欠缺沉稳的阶段。

  在那之后,齐归元开始着手筑建营火。他明显已经相当习惯露宿在外,动作行云流水的,没一会儿就清理好杂草辟出一片可用地,在上面把柴枝摆弄得似模似样,并用打火石点燃着它。

  本来齐归元让女孩坐着等就好了,但是她也并非喜欢坐享其成的人,自告奋勇地搬来两块可供坐下的石头放好。

  既然地方总算是准备好了,接下来就是用作烹调晚饭的食材。

  女孩不能碰水,这部分自然由齐归元负责。

  他捕鱼的方法只能用“杂技”来形容,走进小溪里逆着水流拔剑撩斩,掀起高高的水帘,上演了一场抽刀断水的戏码,紧接着又在溪水和鱼被洒向半时举剑疾刺,短短一瞬约莫十尾鱼就被长剑贯成一串。

  “我厉不厉害?”

  “……你的剑会哭的哦。”

  齐归元似乎很自满于这项“壮举”,特地向女孩炫耀了一番,结果却只换来她百般无奈的一句吐槽。

  事实上,小鱼知道要把剑使用得这般如臂使指并不容易,齐归元应该也是付出过不少努力,才能实施这种捕鱼方法。

  “至少也应付应付,拍个手掌什么的啊……”

  齐归元提不起劲地嘀咕着,手中长剑随手一甩,那些鱼就鱼贯地划出漂亮的弧线,摔在溪边的一块大石上迭成一栋,手法堪称神乎其技。

  接着,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开始处理食材。刮去鱼鳞、掏出内脏,并在表面撒出盐巴和散发着异域香气的调味料,再用削去枝桠的木枝串好后,便拿到营火旁边开始烤。

  “为什么要烤熟来吃?”

  一直坐在大石上袖手旁观的小鱼突然如此提问。

  火光那头,刚落座的齐归元面色一滞,止住了抹手的动作。

  “呃……你以前都生吃的吗?”

  小鱼点了点头,回答说“那样比较新鲜”,一对小犬齿在火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。

  “会吗?”齐归元摸了摸下巴,“我没试过,也不知道新鲜不新鲜,但我们一般都不生吃东西的。”

  “人类吗?”

  “是的,人类。”

  齐归元思索了片刻,又补充说道:

  “我曾经听说有一些地方有生吃牛肉之类的习惯,不过大体而言,我们都不生吃东西。”

  “哦。”

  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子的差异,让人类一直和武妖不和呢?小鱼天真地想着。

  “其实熟吃也别有一番风味。”

  一边说着,齐归元又拿出不知道装有什么的小瓶子,倒在已经抹干的长剑剑身之上。那应该是油脂之类的东西,油澄澄的。他将它涂抹均匀后,长剑表面就像铺上一层浮光般薄膜,剑刃峰芒顿时更胜刚才。

  “是把好剑吧?”

  尽管始终垂头在进行剑的保养工作,齐归元仍注意到小鱼审视的视线,颇为自豪地这么问道。

  “不知道,看上去很锋利的样子。”

  又在盯着白色长剑两眼,小鱼才把心里的感想说出来。

  “削铁如泥哦。”

  齐归元平举长剑,轻轻旁边一挥。

  锐风声响起。

  位于不远处的大树,一根枝桠被剑气俐落地斩断,无力地掉落在地上,小鱼一度思考那剑气若果落在自己的身上,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,不禁颤抖了一下。

  这就是所谓的“武术”吗?如果自己也学会了,是不是就没有人再敢欺负自己呢?无言地望着落在地上的树枝,小鱼忽然生起些许想要学习武术的念头。

  “剑是我的师兄铸的。”

  青年以此作为开场白打开了话匣子。

  “我们门派的铸剑房可是闻一天下,铸就的兵器虽说不上是神兵,但也不差了,而我手上的这把又是其中最为优秀之一。”

  “那个‘门派’是可以学习武术的地方吗?”

  如此询问时,小鱼的目光里透着几分不明显的响往。

  注意到了那隐晦的感情,齐归元突然沉默,彷佛没有听见她的问题一般。

  他大概是在逃避女孩的期待吧。

  “要看看吗?我的剑。”

  不久,青年打破沉默,把话题引导回长剑之上。女孩多多少少明白他是想要忽略过刚才的话题——敏感的话题,也意识到自己也不可能真的加入那些门派,虽然感到灰心,但她也不强求。

  “可以吗?”

  于是,她在考虑了片刻之后,决定顺应对方主导的话题走向。

  “当然可以。”

  齐归元爽朗地笑了起来,回答得相当干脆,不知道是在得意自己的剑能够予人欣赏,还是在满意小鱼能够如此循善如流。

  两人是相对而座的,彼此之间隔了个营火。

  如此一来,小鱼要接下长剑观看,就只好起身绕过营火了。

  不过在那之前──

  “你坐着吧。”

  齐归元抢先起了身,朝刚站起身的女孩走来,把长剑递到她的面前。女孩说了一声“谢谢”,伸手接过青年的剑。

  那是一把奇特的“汉剑”。

  剑面为六,平坦的两面剑脊雕有如云的花纹,长度一般,重量不如一般汉剑般沉实,带有几分轻灵,但也算不上轻剑,介乎于重、轻两剑之间,属于性能比较匀称的一类。

  而剑的铭文为──

  “……天之穹。”

  轻摸剑身,感受着剑纹那冰凉如锐意的凹凸触感,小鱼喃喃念出刻在剑根上,那龙飞凤舞的三个字。

  “这是剑的名字吗?”她抬头问。

  “严格来说,不是。”齐归元出言纠正,“它的名字只有‘天穹’两字。”

  “天穹剑……”

  小鱼竖举起长剑,一道寒芒随之由剑尖处沿剑锋闪烁,让人一度以为那些花纹活了过来的感觉。

  只能说,是一把漂亮的好剑。

  除此以外,小鱼就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。

  “比想象中要轻。”

  小鱼把天穹还给齐归元。

  他没有立刻接下,反而怔怔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。

  “其实比你想象中要重。”

  一阵沉默后,他才苦笑着把剑接下,那显得莫名其妙的话语里掺有深深的无奈和忧愁。

  “会吗?”女孩歪头。

  那把剑明明就不重,她单手都可以举起来。

  “是啊……”齐归元轻轻地叹气,回到原位坐下,“依附在它之上的东西很重。期望、责任、义务,还有理念。”

  小鱼不是很能理解这些东西,因为她都没有。

  “它只是一把剑。”

  听到小鱼的说法,齐归元露出“你果然不能理解”的苦涩表情。

  他把剑收归入鞘放在旁边,开始转动烤鱼,然后在转到第三尾鱼时,才意味深远地应答说:

  “剑不一定只是剑,正如自己也不一定只是自己。”

  又是不能理解的话。

  “剑就是剑,是用来杀人的。”

  除此之外,它还能是什么呢?自从小鱼懂事以来,已经多次目睹同胞死于人类的武器之下。

  而剑也是武器的一种。

  女孩过于正确的论调又让青年脸上的苦涩加深了几分。

  “或许就如你所说般,剑的本质是用来杀人的工具。”

  齐归元叹声答腔,清爽的声音突显干涸。

  “但人不是!”

  稍作停顿后,他语带坚定地严正强调,终于抬眼凝视女孩。

  “我们能够赋予‘剑’不同的意义,再它再也仅止是杀人的凶器。”

  这句话略显语重心长,女孩因而投以一个好奇的眼神,尽管她其实打从心底从为无论再怎么晓以大义,剑的本质也不会有任何改变。

  “……例如呢?”

  青年直直地咬着女孩的眸子不放,那双星芒点缀的眼睛里有某种强烈的光芒在闪耀。

  “──捍卫。”

  那是紧接在半晌沉默之后充斥这两个空间,略显响耳的两个字。

  “……捍、卫?”女孩呆呆地反刍着这个字眼。

  美好的字眼。

  也是虚伪的字眼。

  “捍卫自己的所爱,捍卫自己的信念,捍卫自己的幸福。”

  青年口中所说的事物,都是最容易遭到破坏的奢侈品。

  而这一切都距离女孩太远了,就算她想要在乎也无从在乎起,因为她就不曾拥有过这些东西,遑论她唯一的所思所想,就只是一个可供自己容身的地方──温暖的地方。

  想了一会儿,女孩忍不住地询问:

  “透过杀戮?”

  没有嘲讽的意思,纯粹是好奇答案,哪怕她发自内心认为那只是虚伪的借口。

  “是的,我不惜沾上鲜血。”

  他的表情诉说着对信仰的坚定。

  当女孩意识到时,那个问题已经从自己唇间脱口而出了。

  “如果……如果我也有这样的一把剑,我能不再受到排挤和欺负,可以拥抱温暖吗?”

  这个问题简直就是把自己的软弱坦露无遗,女孩马上就后悔问出口了。

  “这……”

  原本正在坚定地宣扬自己信念的齐归元,在听见这个问题后顿时失去了言语,一脸哑然,好半晌都没有任何动作。

  小鱼抿着嘴唇,因为面露窘迫地错开视线,齐归元也欲言又止起来,导致尴尬的沉默填满了这片空间。

  就此,时间一分一点地逝去。

  沉默间,烤鱼越烧越香,独特的香气扑鼻而来,却无助于化解两人的尴尬,直至齐归元突然兴奋地喊出“好了!”把其中一尾烤鱼递给小鱼要她尝尝时,沉默才终于遭到驱散。

  “谢谢。”小鱼礼貌地以双手接过烤鱼。

  齐归元回答说“不客气”的同时,她小小地咬了烤鱼一口。

  烤制的鲜嫩鱼肉入口即散,由鱼鲜味、炭火微焦味以及辛香料调和而成的独特幽浓味道顿时在口腔里扩散,让女孩面露惊喜,忍不住去咬第二、第三口。

  望见女孩专注地对付烤鱼的模样,齐归元得到某种满足地连连点头。

  接着,像是开始了对某个难解问题的思索般,他突然走了神,映着火光的双眸失去了焦点,而只顾着把烤鱼尽可能多地塞进肚子里的女孩并没有注意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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