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扇凉_长安汉月
笔趣阁 > 长安汉月 > 秋扇凉
字体:      护眼 关灯

秋扇凉

  第四十六章秋扇凉

  元狩年间以十月为岁首。

  刚入了冬,没见到一场像样的雪,这年节便热热闹闹地来到了。

  皇上这一年过得十分称心。

  河西一战、河西二战、黄河受俘,每一次仗霍去病都打得漂亮。皇上于年前,把归附汉朝的休屠王、浑邪王等数万部众安置在陇西、代郡、北地、五原等关塞附近,允许他们慢慢从游牧向农耕过渡。与此同时,又有许多河西小王因休屠王、浑邪王两大部落的顺利归降而亦随之表示,愿意降伏于大汉朝。

  至此,河西走廊彻底打通。

  皇上又命人沿着祁连山至盐泽屯兵筑边防城寨,加固防线。在原河西匈奴驻扎地,皇上分设了武威、张掖、酒泉、敦煌四个郡属,总称“河西四郡”。

  “武威”者,“大汉以武扬威天下”也;

  “张掖”者,“张大汉之掖,扼匈奴右臂”也;

  “酒泉”者,为霍去病洒酒鼓励军士而留作纪念;

  “敦煌”者,盛大而辉煌也!

  仅看这四个郡名,便可知道皇上刘彻对于此次河西收复,内心是如何地心潮澎湃,豪兴遄飞。而他对于为他收复大汉河山的年轻爱将霍去病的喜爱,也发自肺腑,无遮无挡。

  冠军侯府赏赐隆重,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稀罕物什儿都被皇上赐入府中。什么澧水之朱鳖,什么东海之鲕,还有那洞庭之鲋,以及丹南凤丸,甚至还有昆仑之蘋、南极嘉属、洪山菜苔、秭归柑橘……

  绿阶现在自然是不忙这些事情了,任府中上下忙碌收拾。

  霍侯爷这阵子没有再盯着她学琴,连字也不教她了。

  因为,他自己也非常忙,除夕之夜自然有皇上的赐宴,初一那天,按照汉朝规矩,他必得回詹事府进慈孝宴。

  过了初一,霍去病还是坐不热家中的坐榻,忙不迭地去长安官寺各处的贵人府邸之中赴宴。

  初二宫中有皇后卫子夫赏赐家宴;初三大将军府卫青和平阳公主请宴,连皇上都要去赏光;初四大姨父公孙府上又请了卫大将军、霍去病一起家人小聚……这些彰显大汉朝的“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、忠、孝、廉、耻、勇”的场合,绿阶是没有资格参与的,他也根本没工夫来理会她。

  初五日,霍去病回府,叫绿阶穿起大衣裳,随他一起到詹事府母亲处赴宴。

  赴宴是假,原来是卫少儿选了几个有名望的稳婆,还有几个巫者,令他们帮着相看此胎是男是女。这些稳婆巫者一向最能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,那日却异口同声说绿阶此胎必为男胎。

  此言一出,从卫少儿到陈掌,甚至是霍去病,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。卫少儿选了许多好菜命人放在绿阶的案桌上,霍去病也难得在詹事府吃完了宴席,又陪母亲看了一些歌舞表演,耽搁了好几个时辰才心满意足地带着绿阶辞别卫少儿。

  霍去病对娶绿阶的事情,却只字不提,仿佛根本没有这件事情的存在。

  回到了府中,霍去病初六、初七、初八……都有忙不完的宴席。

  这些天,绿阶便将自己深锁在屋子里。她既然没有资格参与他的社交,也帮不上府中上下人等的忙,那就不如躲在一边少惹烦恼了。

  这个黄昏乃是年节的十一日,霍去病又不知道去哪家赴宴了,只捎了话说晚些回来。

  绿阶一个人窝在红阙的屋子里,她将那两件婚礼礼服拿将出来。

  那身女婚服本是按照他行冠礼之后,她自己身体的尺寸设计的,这几天尺寸大小正好合适,再过半个月便会嫌小,再过两个月生产完毕又会嫌大,总之,是一件用不上的衣服了。

  绿阶在青铜薰炉里烧了几块炭,让屋子里暖和些,然后将那女婚服套在身上。

  她自己坐到红阙的青铜镜前,拿出一枝黛笔,一份胭脂,给自己简单地上了一点妆:那衣裳太过华丽,她脸上太素净了压不住这段繁华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左右端详了一番,又拿出整整一盒步摇来,这些都是她有孕之后,宫里宫外那些贵人们赏给她的。

  绿阶给自己梳起一个百花如意髻,然后将那些步摇选比较匹配些的一根根插在头上。

  若正式大婚,步摇簪环都是有配套的,现在她只能拼凑一下而已。

  她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:虽然是假的,也是一个像模像样的新娘啊。

  她已将事情盘点得非常清楚了:这阵子跟侯爷关系暧昧到仿佛能够成了他的正夫人,通过这个手段,如今获得了许多习文练字的便利与特权。

  所以,就算他还是看不上她,甚至不要她,她也什么都没耽误,不是么?

  早已知道自己的命运完全无法掌握,就算他是金珠玉树,她也从不去多看他一眼;后来喜欢上他了,就算是刀山火海,她也要去蹈上一蹈,因为她本一无所有,至多被再次打回原形,仍旧一无所有罢了。

  她在心中一遍遍地劝自己:不就是被打回了原形吗?

  自己不是这样也过了十几年吗?

  他不要她就不要了,这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了。

  可是,为什么红阙的青铜镜越来越模糊?她简直无法看清自己的模样。

  她用手去擦青铜镜,用自己千针万线绣出来的袖子去擦拭那青铜镜,可是眼前还是越来越模糊……

  不管她如何不愿意承认,她还是不得不将手指回到自己的眼睑下,摸到两行湿透的痕迹,也摸到妆台上的那一洼水。

  真是没用啊……明明已经预知了这个结果,为什么还要哭呢?

  她站起来取了一块布,打算将那摊泪水擦干净,这是红阙最喜欢的柚木妆台,弄潮了木料会变形的。

  触到抹布,她仿佛中了咒一般,并不去擦拭那泪水,只用抹布的一角缠在手指上,蘸着那水在红阙的妆台上一点,一横,一撇……

  一个“慶”字慢慢出现在黑赭色的妆台上。

  天气冷,薰炉里炭刚燃起也不是很旺,妆台上的水分蒸发得并不快,她微微侧头看着那“庆”字,仔细研究着字体骨架的结构,气韵的舒展。

  她这阶段常常练字,也看了不少书写非常优美的竹简笔迹,对于字体的书写另有了一番认识,很快便找出还可改进的地方。

  她重新用抹布蘸了蘸那洼余下的泪水,凝一凝神,一口气又写出了一个“庆”字,这一回她大概挺满意,也忘了自己流泪的事情,只顾玩赏着那字。

  那字慢慢地干去,她依旧不曾移开目光,在心中玩味着如何令笔划更加完美。

  “绿阶!你在哪里?”屋外传来霍去病的叫声。

  绿阶悚然站起来:她在屋子里耽误多久了?他怎么已经回来了?她连忙将身上的婚服脱下来,幸而她畏寒,仅将礼服套在平时的衣裳外面,否则还不知道如何及时换过来呢。

  霍去病已经根据其他家奴的回报,向红阙的屋子方向走将过来:“绿阶?你在哪一间屋子?”

  绿阶将那婚服慌忙向屋门后塞过去,还用脚使劲往里踢,估计看不出了,这才小小地将房门拉开一些:“侯爷,奴婢在这里……”

  “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?”霍去病直接就要推门,绿阶连忙顶住:“奴婢想一个人陪陪红阙。”

  什么话?红阙又不曾死了,大年节下的,这丫头说些不吉利的话。霍去病也不打算去跟她计较什么,说道:“忙好几天了,家中一口热乎饭都不曾吃上。今晚哪里都不去了,你陪我喝酒吧。”

  绿阶心慌意乱:“诺。”便低头欲走出去。

  “慢着。”霍去病发现她头上插了好几枚步摇,他从来没见过她往自己头上这般插法,心中升起狐疑。

  请收藏本站:https://www.qula9.com。笔趣阁手机版:https://m.qula9.com

『点此报错』『加入书签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