案齐眉_长安汉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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案齐眉

  第三十章案齐眉

  霍去病吃饭的案桌上漆箸、木勺、描金髹漆碗、青铜樽、烹糜鋀、刻丝酒壶……一溜儿排开。绿阶端着一小碗饭,饭上堆满了霍去病夹在上面的菜肴,基本上已经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山。

  霍去病目光严正地审视了一番,觉得该布给她的菜都布完了,又是命令的口吻:“都吃完。”

  绿阶望着面前的菜山,她现在腹中胎儿顶着肠胃,只能少吃多餐,这么多东西她非吃吐了不可。绿阶犹豫着从哪里下手,可以吃得不多但看起来少了很多。

  “吃!”霍去病怒不可遏,慢吞吞地她打算干什么?

  绿阶努力吃了十几口,总算把小山消灭了一个尖儿,实在吃不下了,她只好跟他提意见:“奴婢吃不完。”

  没人同情她!

  某人牙齿缝里飘过来一句:“吃不完也要吃。”

  绿阶一个脑袋两个大,又用力吃了一口,觉得自己要被他折磨出病来的,她是何等剔透人,自然看得出侯爷并无恶意。大概……大概是要照顾自己的意思……

  虽然这个照顾……她有点消受不起。

  “奴婢现在只能少吃多餐。”绿阶放下碗筷,尝试着说服霍去病。她对他心理障碍非常大,从来没有试图说服过他。可是这一次非得跟他有点沟通才行,“这些东西奴婢只能分三顿吃。”

  霍去病筷子停住了,真是闻所未闻,汤晏的护理手册怎么没写清楚?可怜的汤医师因为小小的粗心被他好一阵腹诽。

  霍去病哼了一声:“那等一会儿再吃。”

  “喏。”绿阶挑了几块自己喜欢吃的菜,再吃了一点,原来侯爷也不是铁板一块不可通融。

  ……

  “那个芨芨草你怎么没吃?!”霍侯爷真是心细如发。

  绿阶满头冷汗:“这个……”她不爱吃这个菜……

  霍去病冷哼:果——然——挑——食!

  汤医师的孕妇保健卷册里特别提过这种蔬菜凉目安胎,她每三日就该吃一回。

  他的大黑漆筷子直戳到绿阶的面前,挑起几根芨芨草硬塞入绿阶的口中……绿阶只好张开嘴咬住。他恶狼般的眼睛始终没有放过她,她只好皱着眉头一伸脖子将菜用力咽下。

  霍去病满意地自己开始吃饭:她的确很需要他的监督。

  他光顾着将菜使劲往绿阶饭碗里放,于是自己剩下的菜就不够了。所有盘碟都底朝天之后,他感到自己没吃饱。望见绿阶面前仍旧堆积如山的菜,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,绿阶清楚他的胃口,知道他只吃了一个半饱,欠身道:“奴婢去传菜。”

  “不必了。”这丫头自己腰身那么粗,还颠来跑去的——伤着他的儿子!

  他将绿阶面前吃剩的菜统统端过来,“你自己到了掌灯时分,再去弄新鲜的吃。”

  “……喏。”绿阶吓个半死,忙道,“靠这边的菜奴婢没有动过的。”

  他含糊不清:“知道。”

  什么靠这边靠那边的?风卷残云,全部吃完……

  用膳已毕,皓珠奉上香茶,绿阶自然也有一杯。绿阶握着那陶碗,碾碎煮透的茶饼飘散在清水中,清香自碗壁渗化开来,手里暖融融的。只不知道侯爷什么时候放她自由?

  霍侯爷有事情问她:“那几个姑娘之中有没有你喜欢的?”

  啊?!

  绿阶明白他指的是赵清扬她们,怎么这么问呢?应该绿阶问他有没有他喜欢的?然后为他准备床铺,让他享受春宵。

  怎么可能有她喜欢的人呢?绿阶默默摇头。

  侯爷说:“既然如此,明日这四个人我退回平阳府去。”他现在送人出府还得提防她,别又来个“姐妹情深”大哭一场——伤着他儿子!

  “……”

  “肩不能挑手不提的,留着作甚?”霍侯爷如斯评价。

  “……”

  两人相对无言,继续喝茶。

  ……

  “那些花都是怎么回事?是那些女人让种的?”霍去病决定将自己府邸的风格改回来。

  花倒不是赵清扬她们的作品,都是绿阶自己特地请了匠人弄出来的。尤其是现在那些正在打苞的菊花,从春天她就开始让人培植了,正等着秋天可以欣赏“满府尽带黄金甲”的美丽景色呢。

  绿阶对这个事情有所准备,轻轻咳了一声道:“这些花是奴婢让种的。”

  “……”他的眼睛对着她看,绿阶不知道怎么浑身寒毛倒竖了一下,不敢看他,低头继续道,“奴婢觉得,有花的话……府里……”

  “你喜欢?”霍去病立刻找到了绿阶说话的要点。

  绿阶赶紧点头。

  他就不语了,过了一会儿说:“要是喜欢就放着吧。”——她心情好,对他儿子肯定也有好处。

  ……

  “以后,”霍去病慢慢转着茶杯:觉得那些女人混在他府上搞坏了他府里的格调。遂命令道:

  “以后,再有那种人你直接给我退回去。”

  “……”他的思维太过跳跃,绿阶跟不上,想了想方道,“奴婢没有这个权力的。”

  “……”也是,他沉吟一下:小小一个侍妾。

  绿阶低头假装喝茶,茶水其实已经全部喝干了。

  “明日我去宫里上一道奏章,让皇上给你赐个名份,做我正妻。你不就有权力了?”绿阶行事方便一些,他也可以省却麻烦,哼,顺便求个婚什么的。

  其实拒绝送上府的美人,和他立正妻,这两者什么逻辑关系都没有。难道名正言顺的霍夫人就有权力回绝皇上送来的美人了吗?绿阶要敢这么做,非被告个藐视君恩、心狭善妒的罪名不可。

  他不管,他就这么说了。

  霍去病侧过脸继续慢悠悠品茶,他现在这个事情跟喜欢她无关,人霍侯爷是属孔雀的,自恋还来不及,他能喜欢谁?

  “咳咳……”

  他听到,绿阶被茶水给呛了,他无声地藐视了她一下——喝个茶水都能被呛,仔细咳着他儿子!

  对于这个事情,霍去病自从跟绿阶发生关系起,便有了一个通盘的考虑。

  自己如今快要满二十了,这婚姻大事不得不找个女人对付着解决一下。

  不管皇上指婚也好,舅父做媒也好,总是要他去接纳尝试一个全新的女子。他既没有耐性去接触,更没有兴趣去适应对方。他自小无父,母亲又有自己那一出出没完没了的人间喜剧,他的内心从来没有安定过。

  从他的角度来说,家庭安定、亲情稳固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

  放眼大汉朝,能够让他佩服的男人也就两个:皇上刘彻和舅父卫青。卫青尚了公主,平阳公主也是真心待舅父好,所以两口子日子过得还算甜蜜。

  只是,舅父那温存小心的做派他虽无意见,但是他受不来这等委屈。

  他的目光转向皇上刘彻。

  刘彻后宫这么多女人,没有一个让他烦恼的,为何?

  这些女人都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,个性上非常依附于皇上。曾经有过的那个皇后陈阿娇倒是贵不可言很有个性,结果呢?还不是把皇上折腾得忍气吞声了好几年?

  霍去病想着,万一他不巧弄了一个有家族背景的强势性格女,稍有什么风吹草动,妻子与其家族两厢里夹缠不清搞得没完没了,难免影响他上战场的情绪。

  在他看来,绿阶的个性他知根知底,恐怕是这个世上最能够适应他的人了。虽然她是詹事府买断的身契,他为以防万一,也顺手查了一下她的家庭。她的确出身淇地的普通人家,没有什么家族牵绊。

  得知绿阶已经有孕,他更坚定了这个想法:为人父亲的这点责任,他自然应该担当。

  最要紧的是,这个丫头看起来完全不会影响他的生活,将她扶正,他既解决了一件大事,又不必改变如今的生活方式,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。

  绿阶不想做他的正夫人。

  如果是以前,她就会低头顺从他的意思。

  可是现在经过了赵清扬她们这一次,她才知道自己先前是多么天真和无知。很多事情不是她能够得到霍侯爷的一点支持就能够天下无敌的。

  比如说,平阳公主那天戏耍她。

  公主只不过稍微摆布了一下,绿阶便陷入了被动。幸而此时,公主无意对她做什么,若真的陷入局势,这些人翻手成云覆手为雨,随便玩玩就能把小小的绿阶捏死。

  身为奴婢,又是女子,有多少力量是属于自己的?别的不说,当初的红阙她就无力留下来!

  更何况,她现在根本没有感觉到侯爷待她有多少真感情。侯爷提出将她扶正的说法,在她看来似乎又是一次心血来潮,只图他自己方便的自私事情。

  侯爷心血来潮是无所谓的,他就算以后对她不满意了,停妻再娶她也是无话可说的。但是,一旦作了正妻,她的孩子就成嫡出,将来他一个心血来潮又将她撤了,她由正妻下堂,她的孩子由嫡变庶,必然成为后继者的眼中钉。以绿阶的身份,她拿什么去维护自己和孩子?

  两个人既然对彼此都没有什么感觉,只为了他的一时兴起,而将她卷入那些暗流旋涡,绿阶觉得这对她、对她的孩子也太不公平了。

  绿阶只希望,做一个躲在霍侯爷正妻背后的平常侍妾,让自己孩子混在一堆霍侯爷的子女中间不惹人瞩目地平安成长。

  绿阶膝行挪后几步,向他行跪礼:“侯爷,侯爷的厚爱,奴婢惶恐……奴婢家奴出身……”

  霍去病自己还是家奴出身呢!这要她考虑什么?!霍去病不以为然:“这你不必在意。”

  绿阶跪在地上不肯起来,她得把事情再拖一拖:“而且……侯爷还未行过冠礼……是不是等到这之后再请皇上的恩旨?”

  “?!”霍去病几乎被呛到,虽然他的杯子里也没有茶水了。

  行了冠礼才可正式成婚,这个规矩他自然会考虑,也就差两个来月的事情。连续两句回答,令他隐隐感到了绿阶有回绝他的意思。这怎么可能?一个奴婢居然要回绝堂堂冠军侯的求婚,这岂不是反了天?

  霍去病隐隐嗅出绿阶有拒绝他求婚的意思,索性再试她一试:“行冠礼之后即刻就办。”

  绿阶想了想,侯爷行过冠礼之后,皇上应该会指婚。难不成侯爷会为了她,拒绝皇上为他选择的人选吗?她低头答应了。

  这件事情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定了下来。

  “婚礼的事情你不必操心,舅父方面母亲那里,都会替我料理的。”霍去病是个考虑问题周到的人,绿阶继续点头称诺,无羞也无喜。

  霍去病终于放了绿阶离开,绿阶又冲着他一跪到底:“侯爷,赵姑娘她们回公主府中,奴婢恳请侯爷给她们一个合适一些的理由,让她们以后有些出路。”

  绿阶虽然吃了她们一点苦头,不过她觉得歌伎也挺命苦。

  她们很年少被选入府中,经过七八年的培养,要到十八九岁年华最盛的时候才会被送出来。万一男主人不中意,这今后能有几年的折腾呢?她们和她不一样,绿阶就算没有男主人的喜爱,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,清清白白地养活自己。

  所以她们待她的那些犀利苛刻,她心里并没有恨她们。

  霍去病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,说:“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跪,压着我儿子。”

  很多事情慢慢适应了就会好一些,绿阶在侯爷面前逐渐自如起来了。毕竟侯爷又不是特意在虐待她,他是在特意待她好。

  过了几天,霍去病让她跟着他学认字,自己的老婆连字都不认识,这说不过去。

  绿阶当然很高兴,她喜欢学东西,可是身份有限,连认字都是自己偷偷认的。常用的字她倒大多认识,不需要怎么教,只是不大会写。霍去病感到比较欣喜,她不是全文盲,可以省了他一半的功夫。

  皓珠明月不明白,那两个人闷在屋子里可以几个时辰不出一点声音,不知道在干什么。

  当然不必出声音啊。

  侯爷弄了一个童子开蒙用的沙盘来,折了两支竹笔,他写一个字再让她跟着描一个字。他教的字绿阶都认识,侯爷自然不必教她念;凡是绿阶写得不好的,侯爷只需要用竹笔点一点,她就明白了。

  后来绿阶可以用竹简练字了,毛笔写小字她掌握不好,软软的笔头扭来扭去,竹简又滑,绿阶写了好几天都进步不大,霍去病忍了又忍,终于忍无可忍了,将绿阶写的竹简一把扔在地上:“笨,字也写不好!”

  绿阶吓得趴到地上去:“奴婢该死!”

  霍去病正生气,看她跪到了地上,将她一把拽起来,不耐烦道:“算了,几个字罢了!你就拿着竹简好生练习。”

  “诺。”

  绿阶知道他又在嫌她,压了他的儿子。

  霍去病教了她半天字,只觉得比练兵还辛苦,说道:“我去外边吃酒去了,不必给我准备夜宵,自己早些去睡。”教女人习字,尤其是她这种笨女人,简直累死他了。

  他得找舅父散散心去。

  绿阶点头,这个人从前出府入府从不关照一声,如今怕她委屈了他“儿子”,出入都会跟她说起一声。

  暑气逐渐消退,长安城的秋天,一日日近了。

  先是柳叶儿一点点耷拉下来,尖稍逐渐泛黄。然后就是菊花开始绽开淡色的花苞,一片莹莹的绿色中星星点点都是黄白□□开的鲜花。

  天气并不冷,只是早晚比较凉,还不能用薰炉。

  绿阶睡觉不当心,受了点凉开始咳了起来。汤医师说她不能用那些药效比较强的咳嗽药,只用枇杷叶、陈云果烹了药梨给她吃。药效稍微慢了一些,绿阶依旧每天轻轻咳嗽。

  她也不敢多咳,侯爷看着她的目光非常不满,好似她自己找来这个病,存心害他的儿子。绿阶努力在他面前不咳嗽,越是压抑喉咙越是痒,常常一背过侯爷就咳得发喘,病反而一直不见好。

  霍去病得知绿阶是晚上着的凉,心中又气又急。这一天他下朝之后,对绿阶说:“你怎么会咳起来的?”

  绿阶忍着痒不说话。

  “问你呢?”

  “咳……”绿阶堵住自己的嘴,不让第二声咳嗽冒出来。

  “是晚上睡觉不老实吧?”

  “……”绿阶低头认罪,心里知道,她咳到他的儿子了。

  “今日起,随我就寝!”

  “咳咳咳咳……”绿阶瞪大眼睛望着他,侯爷的主意怎么一个比一个馊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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