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、她,缠绕花的香气(2)_一派之长为老不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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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、她,缠绕花的香气(2)

  时值黄昏。

  最后一名病人拿着药,在冢若茗的相送下离开了医馆。不过,还没到休息的时间,雪麒麟手头上还有剩下的工作要处理。

  “雪姐姐,我去找猫咪玩,行吗?”

  “去吧去吧。”

  瘫靠在椅子上的雪麒麟没所谓地摆了摆手,冢若茗欢呼一声就往后堂方向跑去,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帘之后。

  她总是活力十足的样子,或许这就是年青吧?

  托着腮看着女孩的消失的方向,雪麒麟一时感触良多。

  相比之下,冢若幽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,正盯住自己已经没有病人的看诊桌发呆。

  她今天总是失神。

  起床清扫店面时,她失神摔破了一个花瓶;看病时,她失神差点扎错穴位;午饭时,她失神吞下鱼骨──仅仅是半天里,冢若幽便犯错不断,好像三魂丢了七魄一样,而当雪麒麟关心她时,她只用那副心事重重至无法遮掩的表情苦笑回答没事。

  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……雪麒麟很清楚对方只是不想说而已。

  她多少都知道问题的所在。

  自从唐艺拜访医馆,告诉冢若幽“他”──某个人──回来了后,她就成了这副样子。

  雪麒麟有点过不下去,但是冢若幽拒绝打开心扉,任由女孩如何询问,少女都不作回应。雪麒麟也算是束手无策了。

  另一方面,也不知道是否出于同样的原因,今天冢若幽看病时显得束手束脚的,谨慎至拘束,无论病者有何症状,她也总是问得无微不至。

  虽然她本来就是这样子细心,但今天却严重了许多。

  有些病人她实在判断不出具体的病症,她却没有给病人开任何缓和症状的药,只是让病人另寻高明。

  换在以前的话,她多多少少都会开些药去缓和病人的痛苦。

  可是今天,她却没有。

  肯定有问题发生了,雪麒麟联想这几天所发生过的事情,唯独觉得唐艺口中提到的那个“他”会是一切的起因。

  他究竟是谁?雪麒麟也有些烦闷了。

  她决定先把剩余的工作搞定再说,执起笔就开始龙飞凤舞写着每天的病者记录。那东西类似病历,也是一种以后方便冢若幽看病时的参考。

  就这样写了一阵子,本来铺有斜阳余辉的桌子上突然勾勒出长长的身影。有人来了。

  “打烊了啦!如果不是急病的话,就明天请早吧。”

  正在处理手头上剩余工作的雪麒麟头也不抬,不近人情地丢出这一句话。

  来者沉默着不答,但没有走的意思。

  这人难不成聋了?覆盖住自己的影子动也不动,雪麒麟终于没好气地抬起脑袋来。

  “我说啊,如果你有急病就坐下来说说什么情况,如果不是,就明天请早,你傻呼呼地伫在这里,像根木头似的是什么意思咩?”

  她劈头就大发牢骚。

  结果,那站在自己桌前的青年却像是没有听见般,还是呆呆地站着,看向医馆的深处。他的目光落在了冢若幽身上,牢牢地、紧紧地盯住她不放,眸子里满是难以分辨的复杂情感。

  难道是小幽的熟人?雪麒麟皱起眉头。

  彼端的冢若幽压根没有意识到青年的存在,仍处于失神之中,一副心事重重、若有所思的样子。

  “……这都算怎么回事咩?”

  雪麒麟闷闷地叹了口气,挠了挠脑袋。她觉得如果自己再保持沉着,这两个人可能一个会继续站着,另一个继续在盯着桌面失神。

  不过,雪麒麟并没有提醒任何一方。

  她撇着小嘴搁下毛笔,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外,一手靠在门框上就问:

  “所以,有人来给我解释下这是什么情况吗?”

  医馆的前院里,不知道何时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。

  他们大部分都是男人,都是一身轻衣便服的打扮,腰上挂着一把大刀。雪麒麟一眼就认出这些人就是所谓的镖师了。他们对突然走出来的女孩都感到疑惑。

  而在其中,就像是万绿丛中一点红般,有三名少女混在里面。

  她们都是雪麒麟的熟人。

  雪麒麟叹了口气,朝其中身穿红裙的俏丽少女勾了勾手指头。

  “你,最漂亮的那个,过来回答我。”

  镖师们见到眼前那个小女孩竟然不知天高地厚,敢使唤堂堂天璇宫宫主齐绮琪,都一阵哭笑不得。

  他们此刻想必深切地体验到“无知者无畏”这句话的意思了吧。

  不过,更让他们惊讶的是,齐绮琪尽管不悦地皱起了眉毛,但还是乖巧得像只猫咪似的信步走向小女孩。

  而当齐绮琪走到女孩面前时,女孩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下一扯,好让她与自己处在同一视平线上。看见这片光景,镖师们都把嘴巴张大得足以塞下一只鸡蛋。

  “他谁咩?”

  雪麒麟咬着齐绮琪的耳朵,闻着她身上的红莲花香气,眸子撇向还呆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青年问道。

  “不会是谢南风吗?”

  “你在别人面前就不能顾顾我的面子吗?”

  齐绮琪瞥向身后的镖师们,看着他们目瞪口呆的表情,决定先抱怨雪麒麟一番再说。

  “讨厌死了。”

  “他们又不知道我的身份,只会当我是无知的小女孩咩。”

 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,觉得齐绮琪太斤斤计较了。

  “所以呢?他就是谢南风咯?”

  雪麒麟的猜测有根有据。

  不仅是齐绮琪,还有水云儿和宫天晴都跟随着这个男人到来。她们身上所肩负的任务,雪麒麟很清楚,所以青年的身份也可以说呼之欲出了。

  齐绮琪轻哼一声应答。

  “他干嘛跑来这里?”雪麒麟真正想问的是这个。

  “天知道啦!谢公子说想要拜访一位故人,也没有说是谁。一开始我就只好跟着嘛……结果越跟就越觉得不对劲,心想不会吧,结果就真的跑来这里了。我也吓了一跳啦!”

  弯着身子的齐绮琪嘟着嘴唇说,很委屈的样子。

  有点可爱,雪麒麟好不容易才忍住捏捏她脸颊作弄她的冲动。

  “呀,对了!”

  齐绮琪像是有好点子般轻轻地拍了拍手掌。她发现自己有些太大声了,又惹得众人面面相覤,水云儿甚至又在偷笑,便泛红着脸咳了几声,企图蒙混过关。

  接着,她瞪着大大的红眸望向雪麒麟,又在压低声音说:

  “麒麟,不如你去问问他?”

  她的目光里也透着一丝好奇。

  “不干不干。”雪麒麟嫌弃地拒绝,把脑袋摇头飞快,“麻烦!你瞧咩,他看小幽的眼神分明就在说他们之间有一段爱恨纠缠,这种事最麻烦了。”

  齐绮琪往那里一看,发现确如雪麒麟所言一样。

  “你问一问嘛……”齐绮琪讪讪地说,“不然我们也不知道要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。”

  她不动声息地用肘子顶了顶雪麒麟的腰,朝医馆门外呶了呶嘴巴。

  “人都要来看热闹了啦。”

  十多位镖师挤在医馆面积不大的前院里未免太引人注目了一些。

  一些左邻右里发现到这边的情况,往这边探头探脑,再这样下去的话应该会引起闲言闲语,雪麒麟倒是没所谓,但对冢若幽来说这可能会是一种麻烦。

  “好吧。”

  雪麒麟无奈地垮下了肩膀。

  她在齐绮琪得意的目光注视下,垂头丧气地转身走进医馆,来到了谢南风的身旁,故意地重重咳嗽一声,以彰显自己的存在。

  谢南风不知道在想着什么,竟然没有反应,给人一种他故意忽略了雪麒麟的感觉。他未必是故意的,但是这种感觉并不好受。

  这家伙!雪麒麟恨得牙痒痒的,无视齐绮琪警告的视线,抬起右腿打算往对方的脚掌踩去。

  ──意外发生了。

  “诶诶诶──!”

  谢南风像是有所察觉般突然走上一步,雪麒麟因而踩了个空,险些摔倒在地上。

  见到她笨拙的举动,镖师们都笑了出来,齐绮琪则看不下去似的捂住了脸孔。但很快这一切都因为谢南风而凝住。

  “冢若幽,你还在经营你爹的医馆?”

  像是冬日在开窗时吹进来的那一袭寒风,谢南风的语气平静、冰冷而锐利,在医馆里轻荡回响。

  首当其冲的冢若幽受寒般猛地抖动了一下身体,终于回神。她慢慢地抬起视线,眸子里泛满动摇的涟漪。碰!她吓得弹起身来。

  “……谢南风?”

  果然是认识的,冢若幽脱口而出就是谢南风的名字。

  雪麒麟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,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纠葛,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地面面相覤。

  对视中,冢若幽似乎愧于面对这个青年般,率先败下阵来移开了视线。她变得无比拘束,眼神闪烁不定,那表情简直就像是闯了祸的孩子一样,也显得格外地卑微。

  小小店面的空气好像凝住了一样。

  “这里还是没变。”

  谢南风没有任何带来诡异气氛的自觉,在医馆里信步地走了一圈。他最终走到了冢若幽身前,拿起诊桌上的东西一一打量。

  冢若幽不作声,把身体缩得又少了一圈。

  “你也没变。”

  谢南风把冢若幽的毛笔放下,幽幽地叹息一声。

  “一切都没有变,变的只是我,和我的家人。”

  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
  冢若幽第一次出声,说出的却是这三个字。

  “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?”

  谢南风失笑。

  那单音节像极嘲笑,又像是冷笑。

  “因为你的父亲医死了我的爹爹?”

  冢若幽沉默。

  她默认。

  雪麒麟这才知道两人之间有着这一件隐秘的往事。她记得冢若幽的父亲也是大夫,所以谢南风的父亲──前洛阳知府其实是死于医疗事故?和她同样吃惊的,还有天璇宫的一行人。她们想必也是第一次听闻此事。

  “不关你的事。”

  谢南风静静地说,那不像是平静,更像是在克制着什么而伪装出来的样子。他的拳头确实是握紧了。

  有时候,尽管明白也无法接受。

  在青年的内心深处,一定有某个声音在咆哮,咆哮着眼前的少女就是杀父仇人的女儿,和自己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。

  雪麒麟不能完全理解那种心情,但多多少少也能体会。

  而冢若幽方面,肯定也是为着自己父亲害死对方父亲一事而感到难以自处和愧疚,否则她也不会摆出如此卑微的表情了。

  她的目光从不敢投放在谢南风手上,没有任何颜去面对他。

  “……你过得还好吗?”

  “好?”

  谢南风笑了。

  那是惨痛的笑容。

  “好与不好,你应该很清楚才是!”

  他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,吓得冢若幽缩起肩膀。不过,青年随即意识到不妥,竭尽全力克制住跃上脸孔的激动情感。

  “对不起,我过得不是很好。”

  “……对不起。”冢若幽又再道歉,“真的很对不起。”

  “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。”

  谢南风眯起眼睛低语:

  “我很明白这件事与你们无关,你是无辜的……我明白,都明白,所以你不要再介意,不要再放在身上。”

  那更像是说给自己听,劝说自己的一句话。

  “可是──”

  冢若幽抬头,声音有点激动,但被谢南风用更大的声音给盖过。

  “你不懂!”

  仅仅是三个字就叫冢若幽呆住。

  她嘴唇微张,看着眼前俊秀的青年怒瞪自己。

  “别再低头,你一低头我就觉得你是真的错了,你懂吗?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。只要你能够放下这件事,能够不再我面对低头,对你和我来说,都是最好的救赎。如果连你都原谅不了自己,我又该如何原谅你呢?”

  他越说越大声,蕴含的怒气也越来越多。

  幸好,在怒气彻底爆发出来的前一刻,他终于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,获得一喘息之机以平静怒火。

  彷佛不想再多说什么般,谢南风转身离开,不再理会谢南风。

  外面的人还处在状况外,不过见谢南风已经踏出院子,他们也唯有追上。天璇宫三人在离开前望了一眼雪麒麟,而雪麒麟只是对她们摇了摇头。

  待外来之人都离开了后,雪麒麟听见了低低的饮泣声。

  她回头一看,只看见泪水源源不绝自冢若幽的脸颊流下,汇聚成泪珠掉在地上摔了个支离碎碎。

  “对不起,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

  蹲在地上的少女掩住脸痛哭,嘴里欲覆述着显得模糊不清的这三个字。

  为什么这种事总喜欢落在自己头上呢?抱着黑猫来到前堂的冢若茗只是咬着嘴唇在强忍哭意,看来也是指望不上了,雪麒麟深深地长叹口气。

  她走到任由液水滑下的少女面前蹲下身子。冢若幽像是毫无所觉。

  “呃……你还好吗?”

  作为安慰的开场白,雪麒麟自问这句话有点太过苍白而无力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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