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、夏蝉尚有不鸣之时(1)_一派之长为老不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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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、夏蝉尚有不鸣之时(1)

  ──有一种奇怪的错觉。

  如果不是刚离开夏府,追逐着夏雪的马车而来,雪麒麟还以为自己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。

  夏雪所乘的马车驶入了一座奢华的府宅。

  面积和规模不下于夏府,甚至过之而无不及,在夜里皎月映照下扯出阴影,像只伏地的雄师,那沉实的大门彷佛随时准备张开择人而噬的血盆大嘴,繁盛的灯火又像是在夜里窥探着到访之人的一对对眼眸,给予人强大的威迫感。

  显然又是一座豪门大宅。

  但是它更为雄伟、庄严,而且贵气沉淀,不像是一般的富人之家。

  夏雪在大门前下车,把拜帖递给出来相迎的门房自报家门。没多久,那对大门便在她的面前趟开。

  马车被这座府第的下人牵走了,由他安顿在马廊,而夏雪则在挑着灯笼的侍女引领下朝宅第深入。

  “……嗯?”

  雪麒麟注意到那侍女脸上满是压抑的神色,彷佛大气都不敢呼一声,战战竞竞的模样就像是时刻暴露在猎人面前的小动物。

  府第的主人不是一般人。

  这是雪麒麟的第一感觉,而在感知上这座府第戒备森严,各处都能够捕捉到武者的气息,其中地境也不在少数,粗略估算大概有五十多人左右,如此强大的守卫力量已经不下于一支数百人的军队了。

  作为跟踪夏雪而来的“不速之客”,雪麒麟自然不能堂而皇之走正门了。

  她在夏雪消失于门后,大门关上发出沉响之际,就从阴影处弹射而出,身轻如燕地越过府第的墙壁,落到后面的草丛之中,宛如一魅诡白的掠影。

  穿过草丛间,没有惊起一丁点声音。

  雪麒麟的身法并不算得上优秀,那纯粹是法术的作用而已。尽管如此,还是有几块落叶无可避免地荡起。

  “是谁?!”

  就近的武者护院视觉足够锐利,捕捉到这转瞬即逝的微小变化。

  训练有素、触觉敏锐,这名护院远比夏家的护院要优秀得多,还恰好是一位地境武者。

  如此种种再度证明府第主人的不简单。

  护院举着灯笼,谨慎地靠近雪麒麟所在的位置,手扶在腰间的长剑上。

  雪麒麟屏息以待,视线追逐着彼端的夏雪背影,只用余光警戒着那名已经靠得很近的护院。

  ──小雪究竟要见谁?

  不知道怎的,雪麒麟隐隐有不好的预感,满脑子都是理不清的思绪。墨家可能是罪魁祸首一事,以及夏家在隐瞒的某项真相──这一切都使她烦不胜烦,也导致她大意地落得快要被人发现的困窘之境。

  护院拔剑拨弄雪麒麟的藏身之处,枝叶沙沙作响。

  就在他隐约看见雪麒麟的白色披风之际,女孩伸出透白的右手食指,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凭空画了一个圈。

  “缚!”

  苍蓝色的磷光一闪即逝。

  随着那个被压抑得如蚊鸣的单音落下,护院整个人僵硬了身体、动弹不得,连喉核都无法活动,甚别说是发出一丁点喊声了。

  他满脸惊恐,大概还开始后悔应该先招呼其他同伴才对。

  雪麒麟从草丛里钻出来,跟护院说了句“不好意思”但毫无歉意,就开始动手将对方当成人偶般摆弄,最终让他站得笔直,手扶腰间的长剑,像是在站岗一样。

  望着自己的作品,雪麒麟很满意地擦了擦手,嗯嗯地点了点头。她不是北冥有鱼,不能凭空消失,也无法消除他人的记亿,于是只能出此下策。

  “两个时辰后就会自动解开,好好站岗吧!”

  鼓励地拍了拍护院的肩,雪麒麟咧嘴一笑,在半张脸都藏在阴影的模样衬托下更教人觉得阴森。

  接着,她再度望向已经远去不少的夏雪踪影,重新隐没在黑暗之中,潜藏着身影直追而去,倒灌的狂风满袖。

  凭着气息感知,雪麒麟尽量躲开护院的位置,也避免引起什么大动静。

  挂在墙上的灯火轻轻摇曳,如掠飞大鸢的女孩穿廊过院,暗地里跟随着夏雪走过千回百转,几近迷宫的走道,来到了宅第的最中央处。

  那里是一座花园。

  一般而言,花园这一类建筑景观不会建在府第最核心的位置,但偏偏这座宅第就不依常理出牌。

  “夏姑娘,请。主人就在里面,奴婢只能止步于此,请您谅解。”

  那名引路的侍女好像不被允许进行花园──这座府第的核心之处。

  半垂头的她面无表情,但目光里恰到好处地稍露歉意和恭敬,把手上的灯笼交到夏雪手上。

  “他还是如此乖张。”

  夏雪目光鄙夷地眺望花园之里。

  但紧接在那之后,却是一些夹带着怀念之色的叹息。

  侍女听见眼前的姑娘竟然敢如此评论自家主人,把脑袋垂得更低,甚至屏住了呼吸,如果可以她说不定还想掩上耳朵吧。

  夏雪接过那烛火莫名地骚动的灯笼,无声无息地踏进花园之中,很快就在林荫小道间消失了身影。

  ──那侍女的主人要不是非常严厉,就是身份尊贵得彷佛多看一眼都是亵续的人。

  如此思忖着的雪麒麟又望了侍女一眼,才飞身而出,翻身越过花园的围墙,进入了这座府第的核心地带。

  花园里假山异石皆有,含苞待放的花朵美不胜收,宛如喧闹之中的一片净土。

  在那花草山石间,藏匿着一座别致的小楼。

  小楼似乎就是夏雪的目的地,她手持灯笼照亮的小道正通向那里。

  彼端有一条从小楼延伸出来的走廊,连通着一座架在人工湖上的亭子水榭。

  明明距离七月初有许久,那湖上却竟然不可思议地开满了莲花,千花万叶疏疏落落地填满了一片大湖面,像是刻在镜面上的花纹饰品。

  雪麒麟没有讶异。

  因为,她能够感受到从那人工湖里溢出,远超自然浓度之灵气。那其实是一座人工开凿的灵泉。

  夏雪似乎也察觉到那湖的异样,一度投以持续时间不短的注目,但随着越来越步近水榭而收回了目光,转而望向水榭里的男人。

  ──宛如由白玉雕成的男人。

  男人静静地置身于水榭之中,曳着一身素雅的白衣,身形颀长,五官挺拔而深邃,肌肤雪白光洁如玉,与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交映争辉,互衬得格外的夺目,俊美得不像是人。

  他就算只是不言不语地坐着都有一股异样美感弥漫。

  即使相隔一个人工湖,雪麒麟仍能借着火眼金睛捕捉到这男人身上诉说着不平凡的一切,也察觉到这个男人还是位天境武者。

  然而,这个距离并无法很好地窥听他们之间的交谈。

  雪麒麟凝眉思考了一下,最终决定绕一个圈子,从另一边──小楼那里──沿着长廊的顶端靠近过去,藏身在水榭的顶端。

  身罩白色披风的女孩,宛如月色之下的一片银辉光晕黏在了瓦片之上。

  她的动作很快,还来得在法术的帮助下无声地揭开瓦片,目睹夏雪踏进水榭那一刻,眸子里闪过的异样情绪。

  “你来了。”

  垂着眼的男人眼皮皱折很深,明亮如玉的眸子被勾勒得无比深邃。

  “在你的意料之中?”

  有一刹那,夏雪似乎无话可说,但最终仍拿出一如以往的态度。

  “你还是一样。”

  男人轻笑着,但依然没有抬眼望向夏雪,手中自顾自地泡茶。如绸的发丝轻轻荡漾,他把一杯茶推到了自己座位的对面,倾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。

  “你这是请我喝茶的意思,抑或是让我坐下?”

  “都有。”

  他简短地回答,然后才抬头望向夏雪。

  那近乎无机质,看不见任何感情波动的眼珠子,唯有夏雪染有色彩,而其余之物似乎他都没有放在眼里一样。

  迎着他安静的视线,夏雪一拂裙摆,在男人的对面坐下。

  “多少年没见了?”他平静地开口。

  刚端起茶盛的夏雪愣了一下,仍然决定先浅尝茶水再说。

  “不记得了。”

  夏雪给出回答,放下手中的茶盏。像是刚出生的孩子们般纯粹,男人微倾脑袋,无垢的眸子流转着不明的光辉。

  “你看着没多少变化。”他换了个话题。

  “总比看起来一点都没变的你好。”

  夏雪提不起劲般回答,又习惯性绕起发丝来。

  不过,雪麒麟能看出她并非全然视眼前的男人无物。她脸上有着一丝惺惺相惜──不更像是同病相怜的情感在徘徊。

  “你性格倒是一点变化都没有。”

  男人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变化,嘴角微弯噙着一丝笑容。

  “仔细一看,你越来越出落了。”

  大概是本性难移吧,男人的视线落向夏雪的胸脯上,而后者没有反感或是鄙夷,有点出乎意料地拱了拱那傲人之处。

  “怎么?”夏雪挑衅地笑,“你有兴趣?”

  男人失笑地摇了摇头。

  “我注定是个停滞了的人,但是你不同。”

  像是曲调里突然走音了般出现不和谐之处,男人的叹息缠附着深深的无奈与哀伤,如玉般脸容透着丝丝凄惨。

  “……”

  似乎理解到他那突兀的诉说,夏雪沉默了起来。

  男人的茶杯空了。

  那似乎是一杯苦茶,化为了他脸上的苦涩。他又替自己满上一杯,丝丝升腾的烟气像是月芒光丝,模糊了两人的轮廓。

  “天璇宫是个好地方,你过得应该尚算不错。”

  “呵,你这算是认定了?”

  “若非如此,你就不会逃离金陵如此之久了。”

  男人清透的眸子一眼就看穿了某种真象,勾勒出夏雪内心的轮廓。

  “……”

  夏雪默认。

  男人神色顿时变得温润。

  “你能过得幸福,就再好不过了。”

  “……我被迫离乡别井的过去不会因而改变。”

  像是不想承认,又像是不穿轻易遭到别人看穿般,夏雪对抗性地反驳。

  像是个闹脾气的小孩。

  雪麒麟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,越发好奇那个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。

  “离开不一定是坏事。”

  男人盯着微晃的茶水,淡淡地说:

  “拥有卓绝的经常之才,却受到兄长和父亲的惮忌,又因为女儿之身而无法继承家业,他们的不安迫走了你。而我则只能乖巧地活在那人的目光之下,被加上重重枷锁,不能一展抱负,也被逼另走他道。”

  他忍不住地扬起无奈的笑容。

  “最讽刺的是,你和我都在那不应该属于自己的道路上走得很远了。”

  想是想起什么值得怀念的好事般,男人轻轻地笑出声来。

  “很多年前你对我说,我们是一样的,而两个一样的人不能在一起,只会更加倍地悲伤。”

  他微抬视线,窥向夏雪,而后者脸上神色如常。

  像是在陈述今天的天气一般,男人收回目光,继续用平静的口吻旁若无人地倾诉。

  “我时刻在想,真的是这样吗?我连离开的选择都没有,而你仍能远走高飞,还能以天璇宫执事长老的身份管治天璇宫的产业,一展才能,而我只能继续深居于这个毫无人气的府第之中,假装无欲无求的度过一生。”

  眸子再度映出夏雪的娇容,这一次他深怀眷恋。

  “此刻看来,我们还是不一样的。你说,对吗?”

  “我是天璇宫的执事长老,武家的武者,也是金陵夏家四女──夏雪,而你……”

  稍微停顿了一下,夏雪直直地望向眼前的男人。

  “你是前朝的遗孤,是华朝的‘安定候’──第五春秋。”

  男人的身份终于真相大白。

  对方不仅是华朝的贵族,更是疑似身怀前朝的皇族血脉,直教雪麒麟顿时呆若木鸡,瞪大的明黄色眼珠里尽是愕然。

  不得不提,男人的名字也是令到雪麒麟呆住的重要因素。

  “你是朝廷的人,而我是武家的人,自然不一样了。”

  “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
  男人怀着些许怜爱、些许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
  “我啊……”他又再叹息,“我只能当‘天之子’所期望的我,而你却不一样。你学武是因为感到兴趣,而我学武只是尝试当一个不太完美的人──一个让他可以有所诟病的人,我只有成为不完美的人,才会能够让那个男人安心,这也是第五家能够屹立至今的信条。”

  “这是你放弃继续在武道上前进的理由?”

  “我成为宗师之日,就是我的死期,你应该很清楚。”

  第五春秋第一次用上斩钉截铁的语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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