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六、邀酒_一派之长为老不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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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六、邀酒

  “哦哦,知道了咩。”

  接着,雪麒麟把包袱、脱下来的短披风和自己先后抛到床上。和预想的一样,床很柔软之余还有极具回弹性,像是半埋于羽毛堆般,这对于已经几天没睡好的女孩来说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享受。

  真想就这样睡着算了!这么想着的她踢掉鞋子,在床上打滚了好一会儿,最后大字型摊在床上。至于被她胡乱抛置的披风和行李则由水云儿叠好和整理。

  没过多久,侍女带着几位打杂把热水和洗沐用具给送来了。

  他们除了根据齐绮琪的指示进来把东西放下之外,还问了一句“客官们,还有什么吩咐吗?”。当得到“没有”的回答后,他们便无声无息地迅速离开了房间,彷佛从没出现过似的。

  “好了,水温很合适呢!”

  伸手探了探水温的齐绮琪满意地点头,然后扭头看向已经昏昏欲睡的雪麒麟。她双手叉腰,没好气地问道:

  “给我起来啦,你先还是我先?”

  雪麒麟没有回应。

  深幽幽的明黄色眸子里涟漪荡漾,晃动着不确定的情绪。躺在床上的她直盯着天花板瞧,不知道在看什么。

  “麒麟?”

  齐绮琪轻唤了雪麒麟一声。

  像是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般,雪麒麟撑起身体。

  “呀,你先呗!”我去找点吃的,顺便──”

  她下了床,哼着不成调的小曲,走向房门。

  “跟人‘叙叙旧’。”

  跟谁叙旧?齐绮琪呆了一下。

  待她回过神来时,房门已经重新关上,遮住了雪麒麟娇小的身影。

  唯独她最后所说的话仍然在房里回荡。

  *

  雪麒麟正坐在摆放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自斟自酌。

  她对面的座位明明空荡荡的,却放有一个盛满了酒的酒盏。

  酒是上好的竹青叶,是她从客栈处买来的,而盛酒的酒盏则是她从租下的房间里拿出来的。

  雪麒麟喜欢时不时喝点酒。

  她其实并不好酒,也没有鉴酒的倾向和爱好,纯粹只是喜欢微醉的感觉。

  每每浮沉位于醉与清醒交界的海洋上时,她总觉得会有一种莫名的幸福感油然而生,彷佛连心情都会因此而变得好上不少。

  尤其在烦恼痛苦时,她也总会以酒为伴,寻求半醉时的虚假幸福。

  或许,偶尔的自欺已经成为雪麒麟排解情绪的一个药方了吧。

  不过她今天并非是想排解情绪,只是需要一个好心情罢了。

  嗯,她怕自己忍不住会动手。

  因为──

  “所以,你是不打算喝咩?我都为你满上了。”

  雪麒麟放下手中的酒盏。

  她挑着眉头望向某个方向,不满地接着说道:

  “你不喝也可以,但是我不太喜欢喝酒时被别人看着,尤其是被不速之客看着。”

  ──回应稍显姗姗来迟。

  当虚空中突然传出一声叹息时,雪麒麟已经喝了两杯酒了。

  “不速之客吗……”

  声音转出的瞬间,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从斜阳余辉无法触及的院子角落里现身。

  雪麒麟瞄了男人戴在脸上、遮住面容的暗金色明皇面具一眼。

  “我不喜欢你的面具,太俗气了咩。”雪麒麟皱起鼻子,“为什么要用金色呢?土气。”

  男人一边靠近雪麒麟,一边淡淡地说道:

  “其实罗某也不喜欢,戴着这面具太闷热了。每每脸上出汗,都要把面具脱下才能拭擦。”

  “噢,那你大可以不戴咩。”

  望着在自己对面落座的罗轰,雪麒麟百无聊赖地托起腮来。

  “放心,你长得再帅,我也不会动心的咩。”

  “罗某知道雪姑娘对自己并没有多少好感,而且罗某的容貌也没有什么出彩之处。”

  说完后,罗轰端起早就满上酒的酒盏,浅呷了一口。

  “噢,挺有自知之明的嘛。”雪麒麟没好气地抬起手指,“酒钱,你得给我。”

  “自然。”

  罗轰从袖子里掏出些许碎银,放在石桌上。

  “五两应该足够了。”

  “哎哟,原来你还挺富有的嘛?有多了。”

  话虽如此,雪麒麟仍然眼疾手快地将碎银收到自己的袖子里,生怕对方反悔似的。

  这时,似乎察觉到院子里动静的水云儿,从半开的门缝间探头看向这边。当她看见罗轰时,稍微露出意外的神情,朝他点了点头,算是打招呼。罗轰同样以点头回应对方。

  接着,水云儿叮咛了雪麒麟一句“不要喝太多。”,便把头缩了回去。

  “刚才那位姑娘应该就是你的弟子了?”

  “不告诉你,馋死你。”

  罗轰目光稍稍一滞,似乎在说“真拿你没办法”般。

  他百般无奈地摇了摇头后,发出一声叹息。

  “既然雪姑娘邀我喝酒,罗某有话就直说了。”

  雪麒麟瞥了对方一眼,用眼神表示出“说呗”的意思。

  “坦白说,不管罗某怎么看,比起天璇宫小师祖,雪姑娘更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。”

  “无忧无虑──”

  刚把酒盏凑到嘴前的雪麒麟意味深远地拖长语尾。

  “我觉得你眼光不怎么行。”

  “或许吧。”

  “而且,这也用不着你管吧?我喜欢咋的就咋的,毕竟我就是我呀!”

  “──我就是我吗……?”

  彷佛吃了什么难以下咽的食物般,罗轰若有所思地不断反刍着这句话。

  “所以呢,你怎么还敢来找我?”

  雪麒麟勾着嘴角凝望罗轰。

  她左颊微微凹陷,露出充卮斥着酡红之色的单边梨窝,被酒水湿润樱色薄唇彷佛沾有露水的鲜嫩小花瓣。

  结果,她却以这副引人垂涎三尺的模样──

  “你就不怕。”

  明黄色的眸子里摇晃着忽明忽暗的红光。

  “我杀了你吗?”

  罗轰把酒盏送至嘴前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。

  “不是怕不怕的问题。”

  说完,他把酒盏里的酒一口气喝光。

  “而是信不信的问题──我不信你会杀我。就算你现在把剑架在我的脖子上,我也不信。”

  “你挺有趣的咩!”雪麒麟失笑出声,“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?你该不会说‘我相信你’这种笑掉别人大牙的话吧?”

  “我与你之间还谈不上信任与否。”

  “你果然有自知之明嘛。”

  罗轰没有答话,只是缓缓抬头仰望天际尽头处。

  半轮刚从山后冒头的残月倒映在他漆黑的眸子里,依稀如水面晕开的月影,又如被余阳灼烧着的一团融雪。

  他现在的脸上一定写满了忧郁吧。

  尽管对方的脸庞被面具所遮,雪麒麟仍然从对方的眼神中捕捉得到些许蛛丝马迹。

  “……我只是相信青罢了。”

  罗轰并没有继续以罗某自称,或许是稍微打开了心扉之故吧。

  至于听见他提到洛青的雪麒麟明显动作一滞。她以酒盏抵唇,沉默不语。

  “小青吗……”

  她如此呢喃前,呆坐了半晌。

  在洛青眼中的雪麒麟到底是什么颜色的呢?她是怎么看待雪麒麟这个人,在罗轰面前是怎么评论天璇宫小师祖的呢?雪麒麟不得而知,因为该亲口回答的人已经不存在了。

  这个话题对于两人来说,或许都显得有点沉重。

  他们好一阵子只是静静喝酒,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,甚至没有视线交流。

  “话说回来,你怎么在帝都咩?我听说你是金陵镇国卫的统领才是?”

  雪麒麟突然将这个疑问和好奇的眼神丢向罗轰。

  “被调回来了。”

  “噢,升还降呀?”

  罗轰耸了耸肩,以彷佛事不关己的语气坦然解释道:

  “职阶虽然没变,但是在金陵我上面无人、以我独大,而在帝都我则时刻处于镇国卫大统领的眼底下,受其管束制约。”

  “啧啧啧。”雪麒麟露出幸灾乐祸的坏心笑容,“是犯事了,还是权力斗争中落败咩?”

  “犯事了。”

  “噢,那么大意呀,真是──等等,你干嘛用意味深远的眼神看着我?”

  “天剑门的事。”罗轰替雪麒麟满上了酒,“上面并不满意,也认为我太过独断独行。”

  雪麒麟从鼻间哼出一声,表达出明显的反感。

  “活该!”

  “我并不后悔。”

  即使小青因而丧命,他也不后悔?雪麒麟眉头一挑,手掌不经意间猛然加重力道。

  哗啦──!

  酒盏被女孩捏碎,碎片散落在石桌上,发出清脆的铃响。

  失去容身之处的酒水湿了她小巧的手掌,溅在她的眼角上化为有如泪珠的水滴。

  女孩脸上的表情倏地消失,无言地拔出扎进手里的酒盏碎片。

  “你应该要后悔的。”

  望着血肉模糊的手掌,雪麒麟冷冷地这般说道。

  “为什么?”

 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,有一股汹涌的怒火在雪麒麟的体内深处激喷而出。

  头脑一片火热而沉重。

  毫无由来的愤怒与杀意化为极具破坏性的火焰,将她的思绪烧成灰烬,像被烧红的铁般灼烧她的全身。

  当她反应过来时,剑光已然荡起。

  青色的长剑在虚空中留下若隐若现的轨迹,缠满寒气的剑刃一瞬间逼近罗轰,最终停在他的脖子旁边。

  手持长剑的雪麒麟屹立在石桌之上,居高临下地俯视罗轰。她面容扭曲,眼眸里尽是藏不尽的杀意,像极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。

  然而,面对随时都有可能斩落的长剑,罗轰不为所动。即使那两珠明黄色的眸子里已经染有些许浓稠的腥味,他仍然毫不畏惧地用古井无波的眼睛与之对视。

  “雪麒麟,你想我侮辱她的决心吗?”

  质问的语气。

  仅仅是这样,就让女孩手中的长剑缓缓地、一点点地远离自己,最终无力地垂下。

  罗轰的话语似乎有着某种魔力,让涌至雪麒麟喉间的灼热感快速倒退,直至在她的胃里消失无踪。

  “决心吗……”

  小青啊,你让我该说些什么才好呢?雪麒麟幽幽地叹了口气。

  就在雪麒麟仍在仰望天空愣神时,罗轰突然尴尬地轻咳一声。

  “又怎么了呀?”

  显得不太耐烦的雪麒麟低头盯着罗轰瞧。结果,罗轰视线闪躲地指了指雪麒麟的下半身。

  “雪姑娘,你快要走光了。”

  “呃……”

  雪麒麟呆呆地来回望向自己和罗轰的双眼。

  当理解到自己距离春光乍泄不远的瞬间,雪麒麟沉下一张脸,面无表情地转身,跃下石桌,重新在椅子上坐好。她虽然一言不发,但是脸上的红晕已经将她出卖,证明她的难以为情。

  在这种时候,沉默往往会更令人尴尬。

  所以,雪麒麟率先开口破冰:

  “所以呢?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咩?”

  问这个问题时,雪麒麟低垂着头,没有与罗轰对视。

  “我是来给你忠告的。”

  雪麒麟皱着眉毛抬头,朝对方投以疑惑的视线。

  “忠告?什么忠告?”

  “如果你们能按照正常程序拜访宫家,以寻求与宫大小姐的见面,你大可以将我接下来说的话当做耳边风,我希望即使你们即使被拒之门外,也不要轻举妄动。别试图以任何旁门左道的方法迟到目的。你要记住一点──”

  他的语气史无前例地严肃,而不容置疑。

  “这里是帝都。”

  是在警告自己不要乱来吗?雪麒麟猜测。

  “噢,但是我想小青并不会因为帝都两字而有所退缩吧?”

  雪麒麟既爱惜又惆怅地将洛青的遗剑──天青收归鞘里。

  “如果你真的有所忧心的话……”雪麒麟抬起双目,目不转睛地凝视罗轰,“为何又要通风报信,告诉我们,小晴所在之处呢?”

  她的眸子忽地明亮起来,彷佛想要探究什么般直盯着罗轰双眼的深处。

  罗轰犹豫了一会儿,最终仍然没有回答这个话题,只是把酒盏里剩下的酒一口气喝光。

  “罗某记下雪姑娘今天的相遨之情了。”

  然后,他利落地起身。

  “还望雪姑娘谨记,这里是帝都。”

  离去前,他轻声地如此重申。

  至于被留下的雪麒麟则不知道在想着什么,久久没有动作。

  当她下意识地想要喝酒,却摸索不到酒盏时,才终于回过神来。

  “糟糕透了……”

  已经成了一堆碎片的酒盏倒映在眼中,雪麒麟发出一声深远而悠久的叹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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